亚马又道:“能请得动这种高手的,又有几位?” 邢幼苹还是不知道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亚马再道:“你哥哥除了一直追随雷景光,替他办些琐事之外,有没有跟其他方面接触?” 邢幼苹还是无法回答。 亚马不禁有些气,怒道:“你跟着哥哥,他在这里是干甚么的?难怪只是为了吃好的,穿好的?” 邢幼苹委曲的哭了,道:“他一天到晚往外跑,我一个女孩儿家,又不能出门,更不能寸步不离的盯着他……” 亚马喝道:“不许哭!” 他这一喝,邢幼苹果然不敢哭了。 亚马道:“你们是雷府的亲戚,对不对?” 邢幼苹道:“是呀,雷夫人是我们远房姑妈……” 亚马微笑道:“你姑妈疼你吗?” 邢幼苹道:“嗯……” 亚马拍拍她的肩,柔声道:“你能用最快的方法,去弄一辆最舒适的马车来吗?” 邢幼苹一怔!道:“干甚么?” 亚马道:“为了你哥哥。” 邢幼苹不解道:“我哥哥睡在床上好好的……” 亚马道:“如果对方一心想要你哥哥的命,他们这次失手了,会不会再试第二次、第三次……” 邢幼苹不由变色。 亚马再道:“你们在明处,他们在暗处,你能不能二十四个小时,分分秒秒的守护着他?” 亚马再道:“这一次幸运能及时保住了他,下次呢?” 邢幼苹果然有些耽心。 亚马再道:“何况,我知道有个很有名的‘薛神医’一定有办法治好他!” 邢幼苹道:“薛神医?哪个薛神医?” 亚马怒道:“能不能等上了车再慢慢说这些细节?” 邢幼苹吓一跳,果然不再迟疑,调头离去。 那几位庄丁是因为平日与邢云飞颇有交情,才会过来护卫的,故而深知这位邢小姐的刁蛮脾气。 见她竟能被这位年轻人呼喝怒责,乖乖听说,不由得笑了。 这一笑却牵动伤口,笑声立时变成了呛咳,一阵此起彼落的唉哟哼哼之声…… 亚马笑道:“还能出声,至少死不了……” 雷立铭在餐厅内安排的人手,与雷刚从外面带着冲进来的人手,恰巧旗鼓相当。 双方恰为旗鼓相当,捉对厮杀,竟打得天昏地暗,头破血流。 正在难分难解之际,身为长辈的雷景光也身处险境,一时不得脱身之计。 突地又有一批生力军赶到,加入战围。 情况立时逆转,雷刚兴奋大叫:“雷立铭,这下你死定啦!” 他正要冲上去猛下杀手,雷景光却厉声喝道:“雷刚住手!” 雷刚不由一惊,跳出战围。 雷立铭已在精疲力竭边缘,亦不由得呆立喘息不已。 雷景光再次吼道:“住手,大家统统住手,不许再打了!” 两帮人马纷纷住手,雷景光怒骂道:“你们是怎么回事?你们干甚么要拚个你死我活?你们跟谁有仇吗?” 虽然只有几盏灯烛倒下,但是众人只顾打架,没有及时扑救,现在竟已开始燎原。 雷景光喝道:“还不赶快救火!” 大伙儿同心协力,很快就已将火势扑灭。 虽未造成大灾害,却也是个不小的损失。 雷景光责问雷立铭道:“你们雷庆堂父子,在武汉三镇包下‘酒、色’与老夫的‘赌’业,泾渭分明,互不相犯,你们凭甚么可以捞过界?” 雷立铭抗声道:“有甚么事实可以证明?只听亚马一面之辞?” 雷景光怒道:“那你把他拉到外面去密谈些甚么?” 雷立铭眼珠子一转,嬉皮笑脸道:“两个男人在一起,能谈甚么事……” 他进一步补充道:“那家伙号称‘武林种马’成天在女人堆中打滚,战无不胜,攻无不克,我当然要向他讨教‘成功的秘诀’……” 雷景光打断他道:“少跟我嬉皮笑脸!” 雷立铭道:“我们干的‘酒、色’行业,好像比您干‘赌’业的,更须要亚马这种人才吧?” 雷景光一时无法责备他,却余怒未消,厉声道:“老夫约他来谈生意,你却埋伏下大批人手,进来搅局,是何用意?” 他却指向雷刚道:“你又凭甚么找了大批人手,闯进我的店里,又打人又砸东西……” 雷刚怒道:“有混账东西要欺负我老爹,我不能进来保护么?” 雷立铭道:“你怎么恰巧有那么多兄弟在外面,是预先埋伏好的么?” 雷刚申辩道:“甚么叫预先埋伏好?是我跟兄弟们恰巧在附近喝酒庆功!” 雷立铭道:“庆甚么功?” 雷刚道:“你管不着!” 雷立铭道:“这附近的安全,是我的兄弟在管……” 雷刚冷笑道:“你今天却将这些人,预先全调进了酒家里面!” 雷立铭怒道:“这事你又怎么知道的?” 雷刚反目瞪眼,道:“我就是知道!” 雷立铭拍案而吼道:“你敢派人盯踪我?” 雷刚亦一跃而起道:“盯踪你又怎么样?” 眼看双方又要互殴,双方人马立时要开始械斗。 雷景光及时一拍桌子,怒骂道:“够了没有!你们两个定要拚个你死我活,才肯罢休么?” 这两个年轻气盛的家伙才被他的气势镇住,雷景光进一步道:“一笔写不出两个雷字来,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对付那个混蛋亚马!” 雷立铭在暗中冷笑,心想:“只有你才急着要对付他。” 雷景光起身往楼下走去,喝道:“全部收队,回家!” 这女人实在没有出过远门,因为她实在不懂得怎样才算得上是一辆“最舒适”的好车子。 她弄来的,倒好像是厨房里用的“采购车。” 幸好多弄些床单、枕头上去,才能让那个像植物人一样的哥哥,躺得舒服些…… 就连个顶棚都没有,亚马叹了口气,道:“看来你这可怜的老哥,很快就需要另一样东西……” 邢幼苹也发觉自己实在办事不力,为了弥补自己的“无能”立刻接口道:“他还需要甚么?我马上去办,这次一定会给他弄个最好的来!” 亚马道:“棺材!” 邢幼苹吃惊,道:“你说甚么?” 亚马道:“像他这个样子,半歪半躺着,一路上日晒雨淋,颠簸摇晃……用不了三天,这条小命就要玩完啦……” 邢幼苹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,羞得满脸通红,嗫嚅道:“好嘛,我再去想办法重弄辆车……” 亚马拦住道:“不必啦,在路上再另想法子!” 亚马的“采购车”乘夜而行。 果然是轮板“吱嘎”有声,颠簸难行。 那马儿又老又瘦,一路走来,气喘如牛。 更糟的是,才不多久,后面尘头大起,数十骑疾奔而来。 邢幼苹惊道:“是冲着我们来的吗?” 亚马叹口气道:“不用怕,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……” 他才把马车在路边停好,片刻间大批人马疾驰掩至,一下子就将他们包围在中间。 为首的竟是雷刚,戟指而吼道:“亚马慢走!” 亚马笑道:“你没瞧见我已经把车停到路边了么?” 雷刚指着车里,大声道:“他是我雷家的人!” 亚马笑着打断他道:“差一点是你雷家的一具尸体……” 雷刚道:“他的死活我们会负责。” 亚马把脸拉下来,道:“可是你们并没有负责!” 雷刚道:“你甚么意思?” 亚马道:“你们家的庄丁没有向你报告么?” 雷刚道:“报告甚么?我们才一回到门口,就听人报告说你把人劫去了!” 亚马道:“你就立刻追了上来?” 雷刚道:“让你插翅也难飞!” 亚马笑了道:“你把他再带去,等杀手再找上门来,你们再出面负责埋葬了事?” 邢幼苹忍不住开口道:“刚哥,你真的不知道刚才杀手已经找上门来了么?三个都是高手,要不是这位……” 后面跟上来的一辆豪华马车内,果然是雷景光,接道:“你说得不错,我们的确是疏忽了……” 他从车上下来,一面道:“可是这么晚了,你又能把他送到甚么安全地方去,不如我们先回去,从长计议。” 邢幼苹显然是有些心动,亚马冷冷开口道:“这倒不劳你们父子费心。” 雷刚却怒道:“你真的是为了要救邢云飞么?” 亚马道:“你认为呢?” 雷刚个性刚直,似乎真想冲上来动手。 雷景光及时将他拦住,厉声骂道:“蠢材,你真的要逼他去与雷庆堂站到一边么?” 亚马冷笑道:“我其实并不真的想要得罪你们姓雷的任何人,但是谁要是惹上我,我也绝不怕事!” 雷刚不敢惹他,可是却敢惹另一个人,他厉吼一声道:“阿苹出来!” 邢幼苹道:“甚么事?” 雷刚道:“跟我回去!” 邢幼苹道:“不,我要服侍哥哥。” 雷刚道:“你……你可知道他是甚么人?” 邢幼苹道:“你刚才不是叫他亚马么?难道不是?” 雷刚道:“他是亚马不错,你可知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么?” 邢幼苹道:“他是甚么样的人?” 雷刚道:“他就是恶名昭彰的‘武林种马’!” 邢幼苹咯咯一笑:“种马?好好玩的名字!他还有甚么好玩的事?干脆一次告诉诉我……” 亚马突然发觉这女人真有意思,似乎对“恶人”特别有兴趣。 雷刚如果稍有一点点聪明,就不该再往下说下去,偏偏他还自作聪明,以为得计地对亚马继续大加诋毁,道:“他一天到晚在女人堆里打滚,被他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,事后又把人家全都丢在脑后,一个都不记得!” 邢幼苹拍手大笑道:“好本事,比你强多了,你雷刚玩来玩去,也只不过凤玉啦、月英啦、雀梅啦……而且还要不断的花大把的金子、银子去哄着……” 她又转向亚马道:“那么多女人,争起风,吃起醋来,你怎么受得了?” 亚马苦笑道:“奇怪的是,从未有女人为了我而吃醋过……” 邢幼苹喃喃道:“奇怪,真是奇怪……” 雷刚忍不住道:“甚么奇怪?” 邢幼苹道:“像他这么好的男人,如果敢来跟我谈情说爱,我就一定把他看得紧紧的,誓死也不让别的女人碰他一根指头……” 雷刚道:“他就是这种男人,对女人总有一套特别手段,你还敢跟他混在一起?” 人人都以为这个大姑娘家,一定是花容失色,像逃避色狼一样地从车上跳下来,谁知她却娇笑如花,开口道:“敢!” 雷刚怒道:“不行!” 邢幼苹道:“为甚么?” 雷刚突然语塞,呐呐道:“因为,因为……” 雷景光竟为儿子着急,道:“你说呀!” 雷刚一惊!更是口齿不清道:“因为,因为……” 邢幼苹实在听得莫名其妙,忍不住娇声催促道:“究竟因为甚么呀?” 亚马却突然哈哈大笑道:“我来替他说了吧……” 雷刚却猛地暴喝,厉声道:“不准你说!” 亚马叹了口气道:“对对,这种狗屁倒灶的事,必须由你自己说,才会痛快!” 全场的人全都在等着他说出口来,雷刚反而急得面红耳赤,偏偏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。 谁知邢幼苹却大声道:“算了,你也不用说了,我已经知道你要说的是甚么了……” 只有亚马在微笑点头,倒想听听她的答案是甚么? 果然邢幼苹接着道:“你是在向我求婚,要我答应你,跟你回去,做你的老婆,对不对?” 众人这才知道雷刚说不出口的原因。在那样一个封建的时代,就算是男方又有钱又有势,这种求婚的话,终究难以当面启齿,何况四周还有一大群手下之人! 邢幼苹却又开口道:“你不用开口了,你就算是终于开口跟我求婚,我也不会答应嫁给你!” 这下子就连一向自以为机智灵巧的亚马,都意外之极,不由失声道:“为甚么?” 邢幼苹道:“他如求婚,我就开条件,他必定办不到,我当然就不会答应……” 她转向雷刚道:“而我也知道,就算打死你,你也无法办到这个条件的!” 身为老父的雷景光,只怕面子有些挂不住,冷笑道:“你还会有甚么难题,是我们雷家办不到的?” 邢幼苹向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道:“您老人家刚才提到雷庆堂,您可听说他家三公子雷立甫的故事?” 雷庆堂的三公子雷立甫,因为娶了个吴芸为妻,谁知那吴芸是个玉清教徒,弄得雷立甫毒火焚身,痛苦哀号,七日七夜而亡! 纸包不住火,何况雷景光处心积虑要争霸雷氏家族的领导权,到处都有他买通的眼线,像这等大事,岂有不知之理! 雷景光浑身一阵战栗,惊道:“你说甚么?难道你也是……玉清教徒?” 就连亚马也吃一惊! 邢幼苹道:“谁都知道玉清教专门收养孤儿,我们兄妹正好就是孤儿……” 她一跃而起,站到车上,昂然而立,大声道:“玉清教并不是邪教,也不是甚么组织,甚么门派,玉清教甚至没有甚么特别了不起的武功。‘玉清’两个字,只不过是取‘玉洁冰清’之意,要求我们做人做事,诚信正直,尤其是在结婚嫁人这等人伦大事,更是要求夫妻双方一定要遵守‘忠贞不二,从一而终’……” 像这样一番义正辞严的宣示,只听得在场之人,个个动容。 邢幼苹指着雷刚道:“夫妻双方,永远忠贞不二,从一而终,你办得到么?” 邢幼苹柔声道:“雷大公子,你是个难得的好人,又是个富家公子,只要你肯把个性收敛一点,你将来的成就非凡,你会是个女人心目中理想的丈夫,所以,你绝对不愁没有女人。三妻四妾,任由你选,至于外面,更随时可以金屋藏娇……” 雷刚道:“可是,我心里只有你……” 邢幼苹道:“是吗?那就给我发下一个毒誓来,从今天起,除了我邢幼苹之外,你只要再去碰其他任何女人一下,就会像雷立甫一样,毒火焚身,七日七夜而亡!” 雷刚脸色苍白,喃喃不能成语。 雷景光一把拉住他,阻止道:“算了,像这种邪教的女人,不要也罢!” 邢幼苹大声道:“玉洁冰清反倒是邪教?忠贞不二,从一而终,难道也是错了?难道你们要去鼓励那些败德乱行,男盗女娼不成!” 雷景光似乎动了杀机,厉声道:“住口!” 邢幼苹似乎仍要开口,亚马及时暗中弹出一粒小石子,击中她的“哑穴”。 雷景光却以为她已经屈服,冷笑一声对亚马道:“这两人你带走也就算了,那七家尊荣赌坊……” 亚马冷笑着等他说下去。 雷景光道:“要是落入别人手中……” 亚马还是冷静等着。 雷景光咬牙切齿地说出狠话道:“我姓雷的会跟你玩到底!” 亚马赫然大笑:“简单简单,赶快去准备好一百万,我随时会来跟你……” 雷景光厉声道:“你是在敲诈!” 亚马道:“那我就卖给雷庆堂!” 雷景光气得发抖:“你敢?” 亚马大笑道:“他早就把钱准备好在等我……记住,我只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如善财难舍,就准备丢人现眼,让雷庆堂先骑到你的头上去拉屎啦,哈哈……” 雷刚几次想冲上去与亚马当场拚个你死我活,雷景光却将他拉住。 亚马早就看穿他的心理,故意向邢幼苹道:“你可听过一句话:‘宇内十大高手,亚马尚未排名’?” 邢幼苹“哑穴”被点,不能出声,只能瞪眼。 亚马笑道:“你再猜猜看,亚马为甚么尚未排名?是根本没有资格排名?还是来不及排名?或是根本不屑去跟他们争那种无聊的排名?” 他这种轻谈浅笑,完全无视大敌当前的危险,似乎完全不把这些人看在眼下。 这种气度,彻底击垮了雷景光的信心,终于长叹一声,挥挥手领着大队人马,退了回去。 亚马这才一掌拍在邢幼苹肩上。 她不由呛咳一声,才发觉已能出声了,不禁怒道:“你为甚么不许我出声?” 亚马眨眨眼道:“他们人多势众,好汉不吃眼前亏!” 这匹瘦马似乎不想赶夜路,就算你逼它赶夜路,大约也走不了多少路的。 亚马一向不想强人所难,所以也不强这匹“老马”所难,便将马车赶到附近的一座小小林子里去,将它解下轭来,系在的树干上,让它休息。 邢幼苹皱眉道:“我们就在这里过夜?” 亚马道:“这里有甚么不好?” 邢幼苹道:“蚊子……” 亚马却已收集了一些枯枝干草,燃起一堆营火来。 邢幼苹偎着营火取暖,却道:“肚子饿……” 亚马笑道:“大小姐还真难伺候……” 他四下打量一下,拾起几枚小石子来,道:“好吧,我就表演一下黑夜打鸟的绝技给你看!”他蓦地向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踢出一脚。 这一脚力道之大,震得整棵树都剧烈地摇晃起来。 树上的宿鸟惊飞,四下乱窜间,亚马听音辨位,手中的小石子挥洒而出。 然后就是一些跌落的声音,亚马已扑入漆黑的林间去,不一会儿工夫,他就已绕行一圈,将跌入林间的鸟儿全都拾了回来,竟有十数只之多,全都抛在邢幼苹脚前,道:“你会处理吗?” 邢幼苹直摇头,亚马笑道:“看来你这孤儿也实在太好命啦!” 他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,削下一根细长树枝,将鸟儿头爪切去,劫肚取肠,再串在树枝上,交到她手中,道:“伸到火上面去烤,记住别烧焦啦!” 邢幼苹吓一跳,惊道:“你呢?你要到哪里去?” 亚马伸出两手道:“当然是找找看哪里有水,把手洗洗……” “你要去多久?” “谁知道,也许就在附近,也许去出好几十里……” “不,我伯……” “可是我这双手非洗不可。” “我跟你去!” “好,跟我去,把你哥哥一个人丢在这儿。” 邢幼苹又惊道:“不,不行。” 亚马笑道:“那你到底要怎么样?” 邢幼苹气得把手上的小鸟串往地上一扔,气道:“早知道这样,我就不吵着肚子饿,你也不必弄得满手脏啦!” 亚马道:“所以,这是给你这位大小姐一个教训,凡事要三思,千万不可任意而行……” 她已急得要哭了,亚马却笑了起来,道:“别出声,注意听!” 邢幼苹果然静下心来,果然听到有淙淙流水之声。 亚马道:“你听到甚么?” 邢幼苹道:“流水声……” 亚马道:“在哪个方向?” 邢幼苹伸手一指:“那边!” 亚马道:“有多远?” 邢幼苹再仔细分辨一下,道:“十丈之内。” 亚马道:“我到十丈之内去洗这双手,你怕不怕?” 邢幼苹破涕为笑,追着要打他道:“你坏死了,你故意吓我!” 亚马哈哈一笑,一闪而逝。 邢幼苹望着他的去向,深深一叹,从发间拔下一只金钗,一扬手就扔入了草丛中去…… 亚马一定是不想让她一人在夜暗中受怕,所以很快就洗好手回来,一面笑道:“那里的水还能生饮,如果你口渴,也可以临时解渴。” 说着就挨着她身旁坐下来,接过她手中的小鸟串,一面慢慢烘烤,一面道:“我们俩今晚第一次见面,相互了解并不深……” 邢幼苹道:“不错。” 亚马道:“为了你这个哥哥,往后必须还有一段日子要相处下去。” 邢幼苹道:“不错。” 亚马道:“所以,我有几个问题。” 邢幼苹道:“我也有问题问你。” 亚马很干脆,道:“行,我一向尊重女性,所以由你先问,直到你满意了,我再来问你。” 邢幼苹道:“你甚么时跟我哥哥变成生死之交的好朋友的?” 亚马道:“我跟他不是朋友,倒是他一心想杀我。” 邢幼苹道:“不是你想杀我哥哥,而使他受伤的么?” 亚马道:“不对,他杀我,我反抗,他伤在自己同伴的手上,而我却杀了他那两个同伴!” 邢幼苹道:“真的?” 亚马道:“现场还有赌王曹七太爷和他手下七大金刚,实情如何?一问便知。” 邢幼苹道:“如是实情,他都想置你于死地,你又为何要拚了性命的来救他?” 亚马道:“因为我不能让他死,因为我要他赶紧醒过来,好回答我的问题。” “甚么问题?” “我有个朋被绑架,只有他知道线索。” 邢幼苹想了想,又问道:“你真的有个外号叫‘武林种马’?” 亚马道:“是。” “你真的处处留情,又处处无情?” “是。” “你到底有过多少个女人?” “不记得。” “你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的?” “不知道。” “你用甚么办法去追上女人的?” 亚马盯视着她良久,苦笑道:“你是女人,学去了也没用……” 邢幼苹逼视着他道:“你说!” 亚马道:“我见到有趣的女人,会主动上去表示兴趣……她们多半也不会拒绝。” “还有呢?” “还有许多次是机缘巧合,凑到了一起……” “哦?” “也有些是她先注意到我,再找个理由,送上门来。” “甚么样的理由?” “千奇百怪的理由,莫名其妙的理由……反正是你想都想不到的理由!” “例如说?” “例如……”亚马眨眨眼笑道:“例如有一个女人说,她要去嫁人了,一定要先来杀我!” “结果呢?” “结果反而投怀送抱,变成了我的女人!” 邢幼苹皱眉道:“所有自动送上门来的,你都来者不拒,照单全收?” 亚马笑道:“怎么能拒?如果挑挑捡捡的,被挑上了固然高兴,没挑中的岂不伤透了芳心?” 亚马毅然道:“我宁可伤了自己,也绝不愿伤了女人!” 邢幼苹不由自主地一阵感动,道:“任何肥瘦美艳,来着不拒?” 亚马微笑道:“肥环瘦燕,各有韵味,萝卜青菜,各有所爱,不同的女人就像不同的食物,只要你能耐心去发掘,细心去品尝,总会发现她有不同的优点!” 邢幼苹笑道:“这就是你对女人的态度——品尝?” 亚马赞道:“你看,这就是你的优点之一,你能很快听懂别人说话的直正含意!”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:“有一句形容女人的话,用在你身上最恰当!” 邢幼苹被他瞧得一抖,嗫嚅道:“甚么话?” “比花解语,比玉生香……” 普天下的女人,没有一个不爱听赞美的,只要你赞美得恰到好处,恰是时机! 邢幼苹显然已经受不了他的赞美之辞,已经无限情意地轻轻倚偎上来。 亚马柔声道:“你说的不错!‘品尝’是我对女人的态度,也可以说是我对女人的哲学,有些女人可以大快朵颐,有些女人只能细嚼慢咽;有些女人浅尝既可;有些女人则百吃不厌……” 邢幼苹已经全身都赖进了他的怀里,又娇又羞道:“我呢?我是哪种女人?” 谁知亚马却扶得她坐好,道:“你是我最爱吃却又不敢碰的‘禁果’。” “甚么?” “我爱喝牛奶,可是我绝不愿在家里养一头牛。” 邢幼苹一拳捶在他肩头,笑骂道:“你要死了,把我们女人比做牛!” 亚马捉住了她的手,道:“你却是‘圣牛’是印度人崇拜的神牛,我绝对尊敬‘忠贞不二,从一而终’但我绝对办不到,所以我只能望着你流口水,简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……” 谁知她却咯咯大笑道:“你也真的以为我是‘玉清教徒’?你看清楚了!” 她拉开了自己的衣襟…… 她袒露了自己的胸膛…… 丰满而有弹性的胸部,洁白如玉,非但没有那朵鲜艳的玉清印简直连一点瑕疵都没有! 亚马看得眼都直了…… 她却以优美的动作,褪除了身上的全部衣物…… 在篝火的照映之下,一具完美的金色女神,就在他面前…… 不,不是女神,是个女人,是个正在情欲巅峰的女人,挨到他身上来:“现在,你打算怎么‘品尝’我?” 亚马不必回答这个问题。 他不必用嘴巴来回答,他只是用行动来回答…… 就在露天下,就在篝火旁…… 他细细地嚼,慢慢的咽…… 他尝遍她外在的每一寸…… 现在他开始“品尝”她内在的每一寸! 现在他由浅尝变成狂嚼! 本来他还是君子,此刻他已比野兽还要狂野! 此刻的女人,一定不会还要君子,她一定宁可要野兽。 任何淑女到了此刻,自己也会变成野兽…… 激情终于渐褪…… 篝火也几乎熄去…… 邢幼苹紧紧地缠住他…… 眼角却噙住晶莹的泪珠…… 亚马淡淡地道:“你现在后悔了吗?” 邢幼苹轻轻地啜泣道:“我后悔放弃了杀你的机会……” 亚马毫不惊异,仍是淡淡地道:“你以为你一定能杀得死我?” 邢幼苹仍紧紧地缠住他,嘴唇仍在吸吮他的脖子、咽喉,喃喃道:“你想呢?” 亚马笑笑道:“以前也有很多人想杀死我,他们用的,也都是自己认为一定能杀得了我的法子。” 邢幼苹轻轻咬住他的脖子的大动脉,道:“结果呢?” 亚马道:“至少我现在还没有死。” 邢幼苹凝视他,脸忽然又红了,叹道:“你的确没有死,我却差点死掉……” 亚马道:“为甚么?我又没有要杀你!” 邢幼苹叹道:“不是你,是他!” 亚马道:“他是谁?” 邢幼苹道:“除了你的小弟弟,还会有谁?” 亚马大声道:“原来是他,这么不乖,我还是把他拿走……” 邢幼苹却紧紧夹住道:“不不,让他再留会儿!” 亚马道:“可是他还是会不乖……” 邢幼苹道:“不要紧,既然刚才我没有死掉,就让我再死一次吧!” 亚马道:“好,我就让你多死几次!” 他随手又丢了几块木柴在火堆上面。 火焰又旺了起来…… 他们又热情起来…… 邢幼苹真的又死了好几次…… 每次从死的边缘苏醒过来,亚马就会让她再死一次…… 她终于讨饶道:“不行了,你放过我吧……” 亚马轻笑道:“应该是你放过我。” “甚么?” “至少你手腿要松开,我才能叫小弟弟出来呀!” 她终于醒悟,原来她一直都是自己害死自己…… 放开这样的一条宝贝虽有些舍不得,但是不放开又实在受不了。 几经犹豫,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让那宝贝暂时离开…… 亚马这才问她道:“你刚才打算怎么杀我?” 邢幼苹疲累已极,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道:“一支发钗,里面有毒的……” 亚马道:“发钗呢?” “我扔掉了……” 亚马从身边取一支发钗来:“是不是这一支?” 邢幼苹吃惊,接在手中:“你怎么会知道的?” 亚马微笑道:“你以为我怎么会活到今天的?难道都是凭运气?” 邢幼苹道:“这东西其实就是一支毒液注射器,里面的药量,足以杀死一头牛!” 亚马道:“我看得出来。” 邢幼苹瞪大了眼,道:“那你还敢捡回来还我?” 亚马道:“我不知道你为甚么要杀我,怀着仇恨的日子一定不好过,所以我还是要让你试一试才行……” 他指指自己的心口道:“来,从这里刺进去,无论杀死我没有,你一定得解开心里的仇恨才行!” 邢幼苹睁大了眼睛,好像在瞧着一个怪物似的瞧着他:“就算你已经把毒药都已经弄掉了,就算这只是一支最普通的发钗,刺入你的心脏还是一样会死的!” 亚马道:“我知道,但是唯有这样,才能解开你心底的仇恨……” 邢幼苹握住发钗,手已开始发抖…… 亚马干脆闭上眼睛,挺起胸膛,道:“刺吧!我不会闪躲,更不会还击的!” 邢幼苹却像握到一条毒蛇般地把那发钗抛出老远,然后伏在他胸膛上哭泣起来道:“我下不了手,我跟你根本没有仇,我又有甚么痛苦?” 亚马搂住她,道:“开始是如何让你觉得跟我有仇的呢?” 邢幼苹痛哭失声道:“是雷景光父子,他们一再说是你下的毒手,才把我哥哥害成那样,他们又反覆不断恶言中伤,说你是女人的恶魔,杀了你不但能给哥哥报仇,更是为天下女子除害……” “哦……” “他们说你武功极高,要找你报仇只能用美人计,他们说你唯一的致命伤就是‘女人’!” 亚马叹道:“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……” “他们给我这支发钗,叫我来接近你,他们说只要划破一点皮肤,你就必死无疑……” 亚马道:“那么刚才在半路上的一段求婚,又是怎么回事?” “那也是他们设计好的一场戏,他们说这样一来,你不但会更放心的让我接近,更不会任意就侵犯我……” 亚马失笑道:“他们还真了解我……” 然后又道:“是甚么原因让你放弃报仇的呢?” 邢幼苹道:“因为那三名杀手!不管是谁派来的,却绝对是真的要杀我哥哥灭口,而你适巧闯进来救了他……” 亚马道:“这又能证明甚么?” 邢幼苹道:“第一,这三个杀手不是你派来的。第二你并不打算要我哥哥的命。第三,你不但不杀他,反而要保护他,所以就算是你伤了我哥哥,也只能算是失手,更何况……” “何况甚么?” “他们给我这支有毒的发钗,叫我用毒来谋杀……又何况……” 亚马道:“还有何况?” 邢幼苹脸又红了道:“何况亲自见到了你之后,就发觉你如算是个恶人,他父子二人都只能算是畜牲!又何况……” 亚马吓了一跳道:“还有何况?” 这次她却羞得把头都埋进了他的胸膛:“事实证明,你是男人中的男人!” 亚马苦笑道:“要做这样的男人还真辛苦……” 旭日初升,秋风吹着蓑草,岸上渺无人迹,一只乌鸦远远的飞过来,落在岸旁系船的木桩上。 这里一直就是个很荒凉的渡口,这里来往的行旅本来就不是很多,何况河里的唯一渡船,仍在河心,正载了第一班客人,已往对岸去了。 要等那渡船再回来,时间还早得很,亚马与邢幼苹,却扶着一口棺材,上好的楠木,亚马特地用高价,请了四个最好的脚夫挑着。 因为这棺材里躺着的是邢云飞,是那邢幼苹的哥哥,不管于公于私,亚马都不能亏待了他。 邢云飞并没有死,所以邢幼苹也还用不着为哥哥戴孝,又因为他随时都可能断气,所以邢幼苹不能穿得太花俏。 其实邢幼苹穿得素一些反而好看,这一路行来,是她一辈子走过最多的路,平日的娇生惯养,经过这些日子的风吹日晒,再加上亚马给他的爱情滋润,脸蛋儿红扑扑的,更是娇艳欲滴! 邢云飞就躺在棺材里,棺材里不但安全舒适,而且不会风吹日晒雨淋,是脚夫挑着的,所以也绝不颠簸受苦。 如果有事要静静思索,也绝不会有人打扰! 亚马自己就很想躺进棺材里去,可惜他不能,他还要与邢幼苹一路护送这口棺材到黄梅岗去找薛神医! 时间还早,要等的渡船也还早,他们又不能站在江边等,所以进了这间路边茶棚。 大约每个渡口都会有一个这样的茶棚,专给等渡船的行旅用的。 用碗口粗的毛竹,搭起个凉棚,四面倒有三面半露空,没露空的半面是个简陋的柜台,后面连着一间简陋的草寮。 四面一片青翠,凉风阵阵送爽,在酷热的天气里,赶路赶累了,又偏巧遇上非歇脚不可的片刻,能够找到这么样一个地方歇歇脚,也实在很不错。 现在天气虽然还不算太热,可是既然非等船班不可,大多也都会进来,花两文钱,喝碗凉茶辣酒。 道路太崎岖,行路太艰苦,能有机会享受片刻安逸,谁都不愿错过。 人生亦如旅途,在崎岖艰苦的人生旅途上,又有几人能找到这样的歇脚处? 有时你就算找到,也没法子歇下来,因为你后面有根鞭子在赶着你。 生活的本身就是根最无情的鞭子! 责任、荣誉、事业、家庭的负担、子女的衣食、未来的保障……都像是无情的鞭子般,不停的在后面抽打着你,你怎么能歇得下来? 亚马一口气喝掉碗里的辣酒,正准备再叫一碗时,就看见两顶“滑竿”转过了路弯。 滑竿不是轿子。 滑竿是四川特有的一种交通工具,用两根粗毛竹,抬着一张椅子,人就坐在椅子上。 不管你这个人有多重,也不管路有多难走,抬滑竿的人都一定可以把你平安的抬过去。 因为干这一行的人,不但都有特别的技巧,而且每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。 只是这种四川特有的交通工具,怎么会抬到这里来了? 原来乘坐这两顶滑竿的人,竟也是四川人。 是不是四川人,只要看他头上的白布就知道了,亚马看得傻了,因为他从未看过这么胖的四川人。 事实上,他也从来未看过这么胖的其他人,这个人几乎可以说是世界级的超级胖子!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见,他绝不会相信这么胖一个人也能坐进滑竿,更不能相信这两个看起来骨瘦如柴的竿夫,居然能把这个人抬起来。 而且显然是一路从四川抬来的,这中间也好像并不打算再换甚么交通工具。 现在当然要换,滑竿可以走任何路,但滑竿不能过河,现在,他们也只得停下来等船。 连滑竿一起坐船过河。 这个人不但胖,而且胖得其蠢无比。 不但蠢,而且蠢得俗不可耐。 这个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块活动的肥肉,穿着打扮却像是个暴发户,好像恨不得把全副家当都带出来,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很有钱。 他的同伴却是个美男子。 他高大英俊、健壮、宽肩、浓眉、大眼,充满了男性魅力。 就连亚马都差一点自叹弗如,难怪邢幼苹看得眼都直了…… 现在两顶滑竿都已经停下,两个人都已走进了这茶棚。 胖子喘息着坐下来,伸出一只白眫眫的手,手指上戴满了各式各样宝石、翠玉、珍珠的戒指。 那高大英俊的美少年,立刻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递过去。 胖子接过丝巾,像小姑娘扑粉一样的在擦汗,忽然长长叹了口气,道:“我知道最近我一定又瘦了,而且瘦了不少。” 他的同伴立刻点了点头,带着极诚恳而同情的语气说:“你最近又忙又累,睡眠不足,吃的又少,怎么能不瘦?” 胖子愁眉苦脸地叹着气,道:“再这样瘦下去,怎么得了呢?” 他的同伴道:“有那么多事情非得等你亲自处理,睡眠时间实在无法增多,所以……” 胖子道:“所以怎样?” “所以你一定要想法子多吃一点!” 这胖子立刻就接受了他的建议,立刻就要这里的伙计,想法子去烧两、三个蹄膀,四、五只肥鸡来。 他只吃这一点,因为最近他的胃口一直不好。 但是他一定要勉强自己吃一点,因为最近他实在瘦的不像话了。 至于他身上的那一身肥肉,好像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,不但他自己早就忘了,他的同伴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。 可惜别人都看见了。 这个人究竟是胖是瘦?这身肥肉究竟是谁的?大家都看的很清楚。 大家都忍不住偷偷在笑。 亚马没有笑。 他并不觉得这种事有甚么好笑,他只觉得这是个悲剧。 这个美少年自己当然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很可笑,他还是要这么说,只因为他要生活,要这个胖子供给他生活。 一个人为了生活,而不得不说一些让别人听了很可笑,自己觉得难受的话,就已经是种悲剧了。 这个胖子更可悲,他要骗的竟不是别人,而是他自己! 一个人到了连自己都要骗的时候,当然更是种悲剧。 亚马忽然觉得连酒都已喝不下去了…… 除了亚马之外,居然还有个人没有笑。 他没有笑,并不是因为他也有亚马这么深的感触,只不过因为他已醉了。 亚马与邢幼苹来的时候,他就已伏倒在桌上,桌上就已经有了好几个空酒壶。 他没有戴帽子,露出了一头斑斑的白发,和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。 人在江湖,人已垂老,喝醉了何妨?不醉又能如何? “醉乡路稳宜频到,此外不堪行……” 亚马忽然又想喝酒了。 就在这个时候,他又看见了六个人,从大路上转了过来,往这渡口而来。 六个青衣人,黄草鞋、灰布袜,六顶宽边浅沿的斗笠,笠沿都压得很低。 六个人走得都很快,脚步都很轻健,低着头大步走了进来。 第一个进来的人,眼光横扫,开口道:“外面这口棺材,是哪一位带来的?”◆第十三章杀戮战场 亚马只好应道:“是我。” 这六个人手里都提了个一个青布包袱,有的包袱很长,有的包袱很短。 短的只不过一尺六、七,长的却有六、七尺。 提在他们手里时,分量看起来很轻,一摆到桌上,却能把桌子压得“吱吱”地响。 这下没有人再笑了,邢幼苹甚至吓得躲到了亚马背后。 无论谁都看得出来,这六个人绝对都是功夫很不错的江湖好汉。 他们提来的这六个包袱,纵然不是杀人的利器,也绝不是好玩的东西。 六个人同路而来,装束打扮也都一样,却偏偏不坐同一张桌上。 六个人竟占了六张桌子,正好将这茶棚里每个人的去路全都堵死。 只有身经百战,经验丰富的老手,才能在一瞬间,就选好这样的位置。 六个人都低着头坐下,一双手还是紧紧抓住已经摆在桌上的包袱。 第一个走进来的那人,高大强壮,也比大多数的人都要高出一个头,带来的包袱也是最长的。 他再向亚马问一次:“那棺材的确是你带来的?” 亚马只好再回答一次:“不错。” 他道:“很好!” 他旁边一桌,已坐了一个又高又瘦,弯腰驼背,仿佛已是个老人的人,点点头道:“很好。” 他带来的包袱最轻,抓住包袱的一双手又干又瘦,就如鸟爪。 这两个人亚马都好像见过,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。 他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脸,他也不想看见。 这些人到这里来,好像是存心来找人麻烦的,而且就是要来找亚马的麻烦。 也许不是,也许只是想找这口棺材的麻烦。 棺材不会惹麻烦,除非是棺材里的人惹了麻烦。 亚马不禁回身向邢幼苹望去,她适巧也讶然地向自己望来。 邢幼苹有些耽心,紧紧地揑住亚马的手。也难怪她要耽心,像这样的六个人,无论带来的是哪种麻烦,这麻烦都不会太小。 亚马看出来这一点,别人当然也看出了这点,茶棚里的客人大多数都已在悄悄的结账,悄悄的溜了,只有那位胃口不好的胖公子,还在埋头大吃。 看来就算天塌下来,他也要等吃完这只鸡才会走。 这种人当然不会多管别人的闲事。 高瘦的驼背人忽然站起来,提着包袱,慢慢的走到亚马面前,道:“你好!” 亚马叹了口气道:“直到现在为止,一直都还不错,只可惜现在就好像已经有麻烦了。” 驼子笑了笑,道:“你是个聪明人,只要不做糊涂事,就不会有麻烦。” 亚马道:“我一向很少做糊涂事!” 驼子道:“很好。” 他放下了包袱又道:“你当然也不认得我?” 亚马承认:“不认得。” 驼子道:“那么你认不认得,这是甚么?” 他用两根手指,提着包袱上的结一抖,就露出一对精光闪闪,用纯钢打造的奇形外门兵刀,看来有点像鸡爪镰,又是鸡爪镰。 就连邢幼苹的眼睛也睁得老大,因为她就见过这种东西,在雷景光府中的后院偏房中,三名杀手中的一个,就差点用这种东西要了她哥哥的命! 亚马道:“这是不是淮南鹰爪门的独门兵器,铁鹰爪?” 驼子道:“好眼力。” 亚马道:“我的耳朵也不差。” 驼子道:“哦?” 亚马道:“我听得出你说话的口音,绝不是淮南一带的人。” 驼子道:“我在淮南门下,学的本来就不是说话!” 亚马道:“那你学的是甚么?” 驼子道:“只要我能用本门的功夫杀人,不管我说的是甚么口音都无妨!” 亚马道:“有理。” 驼子忽然用他那双鸟爪般的手,拿起了这付鹰爪般的兵器。 寒光闪动,鹰爪双双飞出“叮”的一声,亚马面前的酒碗就已被钉穿了四圈小洞。 而栏杆上的根粗大毛竹,也被鹰爪硬生生的撕裂。 酒碗是瓷器,要打碎它不难,能把它钉穿四个小洞却不是件容易的事。 毛竹坚韧,要撕裂它也不容易。 何况这两种力是完全不同,他左右双手同时施展,竟能使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来,尤其难得。 亚马叹了口气道:“好功夫!” 驼子道:“这是不是杀人的功夫?” 亚马道:“是。” 驼子道:“你想不想看我杀人?” 亚马道:“不想。” 驼子道:“那么你快走吧!” 亚马道:“你肯让我走?” 驼子道:“我要的本就不是你这个人。” 亚马道:“你要的是甚么?” 驼子道:“我要的是你带来的那口棺材!” 棺材是亚马亲自去买的,上好的柳州楠木,加工加料精选特制。 亚马道:“阁下的眼光真不错,这口棺材的确是口好棺材!” 驼子道:“我看得出来。” 亚马道:“但是无论多好的棺材,也不值得劳动阁下这样的人出手。” 驼子道:“你说不值得,我却说值得!” 亚马道:“阁下若是真的想要这么样一口棺材,也可以再去叫那棺材店,加工赶造一口。” 驼子道:“我要的就是这一口!” 亚马道:“难道这口棺材有甚么特别的地方?” 驼子道:“那就得看这口棺材里有些甚么?” 亚马道:“棺材里当然只有人……” 驼子冷冷道:“一个甚么样的人?” 亚马叹气道:“一个朋友。” 驼子道:“是活朋友,还是个死朋友?” 亚马笑了:“我这个人虽然不能算很讲义气,可是,也不会把活朋友送到棺材里去。” 亚马说的不是实话,但也不能算是谎话。 邢云飞还没有死,是他亲手把他摆进棺材里去的,而邢云飞也并不是他的朋友。 但是这口棺材里的确只有邢云飞这么一个人,他亲手盖上棺材,雇好挑夫,亲眼看着挑夫们,把棺材抬到这里,的确一点也不假。 这驼子却好像完全不信,又问道:“你这朋友已死了?” 亚马道:“人生百年,总难免会一死的。” 驼子道:“死人还会不会呼吸?” 亚马摇头。 他已经想到了一点漏洞,可是他从未想到别人会看得出来。 驼子显然已经看了出来。 他冷笑道:“死人既已经不会呼吸,你为甚么还要在这棺材上,留两个透气的洞?” 亚马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因为我实在想不到,会有这么样满意一口棺材。” 这是实话。 如果有口棺材摆在那里,每个人都免不了要去看一眼的,但却很少有人还会再看第二眼。 女人衣服上如果有个洞,人人都会看得清楚,但是看得见棺材上有洞的人就不多了。 亚马道:“但是这口棺材里,的确只有一个人,这个人的确是我的朋友,不管他是死是活?都是我的朋友!” 驼子道:“你为甚么要把他装进棺材里去?” 亚马道:“因为他有病,而且病得很重。” 驼子道:“他患的是不是见不得人的病?” 亚马道:“你想看看他?” 驼子道:“我只想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。” 亚马道:“如果棺材里,真的只有一个人呢?” 驼子道:“那么我就恭送你们的大驾上路,这里的酒账也由我来付。” 亚马道:“无论棺材里这个人是谁,都是一样?” 驼子道:“就算你把我老婆藏在棺材里也是一样。” 邢幼苹突然咭咭而笑,道:“我猜他一定是条老光杆,要不然老婆早已跟别人跑了……” 亚马赶紧阻止她。 驼子的目的本也不是为了来斗嘴的,所以他继续把话说完:“只要棺材里没有别的,我就一定让你们走。” 亚马道:“你说话算数?” 驼子道:“淮南门下,从没有食言背信的人。” 亚马道:“那就好极了。” 他一直在耽心,生怕他们要找的是邢云飞。 他实不愿为了邢云飞而跟他们动手,但也不能让他们把邢云飞劫走。 现在他虽然已经知道他们并不是为了邢云飞而来的,却还是猜不出他们为甚么想要这口棺材。 棺材就摆在茶棚外的栏杆下。 四个挑夫要了壶茶,蹲在棺材旁边,用随身带来的硬饼就茶喝。 茶虽然又冷又苦涩,饼虽然又干又硬,他们却还是吃得很乐,喝得很乐。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,人生中的乐趣,本来就已经不太多了,所以他们只要能找到一点点快乐,就绝对不肯放过,所以他们还活着。 快乐本来就不是绝对的,只要你自己觉得快乐,就是快乐! 痛苦是不是也一样? 奇怪的是,这个驼子不但对这口棺材有兴趣,对这四个挑夫,好像也很有兴趣。 他们衣不蔽体,骨瘦如柴,而且头发蓬乱,又黑又脏,实在没有甚么值得别人去看的地方。 可是驼子却一直在看着他们,一双眼睛钉子般盯在他们身上,舍不得移开。 他虽然说要看看棺材里是否真的只有一个人?可是他一双脚像是被钉子钉在地板上,并没有移动一步。 亚马反而忍不住要提醒他:“棺材就在那里。” 驼子道:“我看得见。” 亚马道:“看见了,为甚么还不过去?” 驼子枯瘦的脸上,忽然露出种诡秘的冷笑,一个字一个的说出了一句,让亚马大出意外的话:“因为我还不想死在‘十二飞鹏’的手下!” 亚马立刻问道:“‘十二飞鹏’?” “不错!” “‘十二飞鹏’来了?” “至少来了四个。” “在哪里?” “就在那里!”驼子冷冷的接着说:“蹲在棺材旁边喝茶吃饼的那四位仁兄,就是金鹏堡的‘十二飞鹏’!” 亚马脸色变了! 他当然知道新进崛起江湖的金鹏堡,有多大的实力! 可是这四个又穷又脏又臭的苦力挑夫,就是金鹏堡“十二飞鹏”中人? 他们为甚么要如此作贱自己?为甚么要来着他抬这口棺材? 难道金鹏堡突然之间破产了,穷到要靠出卖劳力维生? 亚马不住再次望向那四名挑夫。 年纪最大的一个挑夫,忽然叹了口气,慢慢的站了起来。 他左手还是端着个破茶碗,右手还是拿着半块硬饼,身上穿的是那套又脏又破,几乎连屁股都遮不住的破布衣服。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,他的样子已完全变了。 他的眼睛已发出了光芒,身上已散发出动力,无论谁都看得出,这个人绝不再是个卑微低贱的苦力。 驼子冷笑,道:“果然是你,你几时改行做挑夫的?” 这挑夫道:“从这个病重的人装入棺材时开始的。” 驼子道:“你们的样于,确实改变了不少。” 挑夫道:“所以我才想不通,你怎么会认得出我们来的?” 驼子淡淡道:“这也许是因为我眼力特别好,也许是因为有人走漏了你们的消息。” 挑夫脸色变了,厉声道:“知道这件事的,只有几个人,是谁把我们出卖了?” 那名人高马大的壮汉,一个箭步窜了过来,沉声道:“我们兄弟与金鹏堡没有过节,只要你们留下这口棺材,不管你们要到哪里去,不管你们要去干甚么,我们兄弟绝对置身事外,不闻不问。” 他想了想,又道:“若是有别人问起你们,我们兄弟也不会说出来,就只当今天我们根本没有见过面!” 他解开手里的青衣包袱,竟是一支铁胎金弓、一支银羽长箭。 这挑夫冷冷一笑,道:“你手里拿的是金弓银箭,百步穿扬,百发百中,你身边这位,虽然连话的口音都变丫,我也能认得出来,他就是这一代的淮南掌门‘鹰爪王’。” 驼子并不否认。 这挑夫又道:“你们两位居然肯放我一条生路,我兄弟本该感激不尽,何况陪你们一起来的那四位,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,其中好像还有‘五虎刀’彭氏兄弟和‘铁拳开碑’孙震。” 驼子道:“好眼力。” 这挑夫道:“凭你们六位,今天要把我们兄弟的这四条命搁在这里不难,只可惜……” 驼子道:“只可惜怎么样?” 这挑夫冷笑道:“只可惜,人若死了,铁掌就软啦,当然也就没有法子再使五虎刀啦!” 驼子微笑道:“幸好,他们还没有死。” 挑夫道:“他们还没有死?你为甚么不回头去看看?” 驼子立刻回头去看,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。 本来坐在他后面的四个人,现在已全都倒了下去,脑后“玉枕穴”上,赫然都插入一根竹筷! 一尺左右的竹筷子,已没入脑后五寸! 脑壳本是人身上最坚硬的地方,能够以一根竹筷子洞穿脑壳,已经是骇听人的事。 更可怕的是,这四个人本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,竟全都在一瞬间,被人无声无息的夺去性命,而没有人发觉是谁下的毒手? 这人出手好快、好准、好狠! 茶棚里的人早就溜光了,连掌柜和伙计都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? 除了亚马与邢幼苹之外,茶棚里只剩下三个活人。 那位胃口欠佳的胖公子,虽然还活着,却已吓得半死,整个人都几乎瘫倒在桌子底下去,他的同伴情况也好不了多少。 何况这两人一直都是坐在彭家兄弟和孙震的前面,而竹筷无疑是从后面射进来的。 这四名死者的后面只有一个人。 这个人还没有走,只因为他早已醉了。亚马他们来时,这个人就已伏倒在桌上,桌上已东倒西歪着七、八个空酒壶。 一个竹筒装满了筷子,也被他的醉手拨得倒下,竹筷零乱地散在桌上…… 他没有戴帽子,半秃的头露出了斑斑白发,他已是个老人。 他身上穿的一件蓝布衫,不但是已经洗得发白,而且还打着好几个补钉。 难道这落拓老人,竟是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?竟能在无声无息中取人性命?竟能在挥手间杀人于十步之外? 驼子手里紧握着他的那对铁鹰爪,一步步向这老人走过去。 他知道他的手在流汗——冷汗。 他手里的这双铁鹰爪,也是杀人的利器,也曾有不少英雄好汉,死在他这对鹰爪之下。 但是现在他的手却在抖,别人也许看不见,他自己却肯定可以感觉得到。 能够以一根竹筷,隔空打穴,贯穿脑壳的人,绝不是他能对付的了的。 一个在江湖中混了三十多年的人,至少总有这一点自知之明,但是他不能退缩! 淮南派现在虽已不再是个显赫的门派,也曾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。 不管怎么样,他总是淮南这一代的掌门人,为了生活,为了把门面支持下去,他可以改变容貌声音,来做强盗,却绝不能让淮南派的声名败在他手里。 这正是江湖人的悲剧,江湖中的辉煌历史,就正是无数个像这样的悲剧,累积而成的。 忽听“登”地一声,他身旁那高大黑铁汉,弓已在手,箭已在弦,一双眼睛也盯在那老人的满头白发之上。 老人忽然说话了,说得含糊不清,仿佛是醉话,又仿佛是梦呓:“为甚么大家都想要这口棺材,是不是全都活得不耐烦了,全都争着要躺进去?” 驼子的瞳孔收缩,手握得更紧。 现在他已经确定,这个老人就是刚才以竹筷洞穿他伙伴头颅的人。 他突然大声喊道:“前辈!” 老人还是伏在桌上,鼻息沉沉,仿佛又睡着了。 驼子冷笑道:“以你的年纪,我本该尊你一声前辈,我还没有忘记江湖中的规炬,你最好也莫要忘记自尊自重。” 老人忽然纵声大笑,道:“好,说得好!” 他忽然抬起头来,干瘪的脸上,长满了一块一块钱大的白癣,眉毛脱落,醉眼蒙胧,笑起来就像是头风干了的山羊。 他望向驼子道:“想不到小小淮南派中,居然还有你这种人物?居然还懂得江湖规炬?还有点掌门人的气派。” 驼子道:“我不是淮南掌门。” 老人道:“你不是?” 驼子道:“我只是个找棺材的!” 老人笑道:“原来你只是个找棺材的。” 驼子道:“找棺材的,有时也会杀人。” 老人笑道:“你要杀谁?” 驼子道:“杀你!” 老人又大笑,道:“你自己也该知道,你绝不是我的对手,又何苦来送死?” 驼子忽然也大笑,道:“我如杀了你,杀的是名震江湖的武林前辈,你杀了我,杀的却只不过是一个找棺材的,我死又何妨!” 大笑声中,他的鹰爪已飞出! 昔年“鹰爪王”自淮南出道,名动天下,只凭一双铁掌和十三年苦练而成的大鹰爪功,创立了淮南鹰爪门,从来没有用过兵刀。 可惜他的后人们,既没有那么精纯的功夫,也没有他的神功,所才造成这么样一对奇形外门兵刀,以弥补功力之不足。 他临死时,看到这种兵刀,就知道淮南这一派,迟早难免要被毁在这对铁鹰爪下。 因为他知道,无论多么精巧的兵刀,总不如一双手灵巧,他的三十六招大鹰爪手,用这种兵刀使出,绝对没法子发挥出应有的威力。 他也知道他的后人,有了这种兵刀后,就更不肯苦练掌力了。 但是这对兵刀,却打造的实在灵巧霸道,两只鹰爪般的钢爪,不但有生裂虎豹之利,而且可以伸缩自如。 据说如果运用得巧妙,甚至可以用它从头发里夹出一只蚤子而不会伤到头皮。 驼子在这对兵刀上,也下过多年苦功,一着击出,双爪齐飞,左手的铁爪轻灵变幻流动,右手的铁爪刚烈霸道威猛! 这一着力量间,有巧劲也有猛力,这一着的招式间,有虚招也有实招。 虚招诱敌,实招打的是对方致命处。 老人一双蒙胧的醉眼中,忽然精光暴射,大喝一声:“开!” 叱声出口,他的身形暴长,袍袖飞卷,铁鹰爪立刻被震得脱手飞出,远远的飞出了二十丈,落在茶棚外的江水中去! 驼子居然还没有被震倒,居然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。 但是他的眼珠已渐渐凸出,鲜红的血丝,已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来。 老人盯着他,忽然长长叹了口气,道:“你要杀我,我不能不杀你。” 驼子咬紧牙关,不开口。 老人道:“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是谁,我也知道你是谁。” 驼子忽然问道:“我是谁?” 他一张嘴,就有口鲜血喷了出来。 老人摇头叹气,道:“‘鹰爪王’陈耀东,你这是何苦?” 驼子用衣袖擦干了嘴角的鲜血,大声道:“我不是‘鹰爪王’不是陈耀东!” 刚擦掉的血又流出来,他喘息着道:“‘鹰爪王’陈耀东早已死了,所以没有人能杀得了他,他……是病死的,我,我……” 老人眼里露出同情之色,柔声道:“我知道,你只不过是个来找棺材的人而已……” 驼子慢慢的点点头,闭上眼睛,慢慢的倒了下去。 他求仁得仁,死而无憾。 因为他并不是陈耀东,淮南一派威名不坠,并没有毁在他手里。